田永明：看人低的狗眼
我在高中毕业后，曾在大队的“洋工队”干过一个月活。所谓“洋工队”，指当时的生产大队要求每个生产小队派一个人，到大队干一些零活。各个小队派去的人，被人们戏称为“死老汉病娃”，大致指老弱病残。除此之外，还有一些在小队干活爱耍奸溜滑，不好好劳动的人。我当属那弱的一类。这些人，聚在一起干活，每天虽然却大队集中，干活时不过是在“磨洋工”，所以人们把这样一支队伍，称之为“洋工队”。
到了洋工队，才知道这支队伍中的人正如我们这里的方言说的，全是些“吴尔把戏”，干活不泼，意见怪多。每天到了干活地点，主要是躺在那里片闲传，到了饭时，便回家吃饭。所以，我在洋工队里干了一个月活，似乎没做过什么，但却听到了很多闲话。
至今印象还比较深的是，有一次，一个年龄很大的说话不安铆（爱胡说）的人躺在地上，问一个说话同样不安铆的年轻人说：你说为啥牛那么大，却很听人的话；而狗那么小，却见人就咬。
年轻人说：我不知道，你说为啥。
长者说：你简直笨得跟猪一样，连这个都不知道。牛是立眼，狗是卧眼，立眼看人大，所以牛很听话：卧眼看人小，所以见人就咬。
那个年轻人听后，不假思索的说：叔，那我看你现在就是卧眼。
长者听后，知道年轻人骂他，便也笑着回骂说：你个狗日的，你凭啥说我是卧眼。
年轻人仍是不加思考的说：叔，我说你是卧眼，你还有意见。你现在就骂我，就是因为你现在卧着，立眼成了卧眼，当然看我小，才敢骂我。
那个长者立即坐起来，年轻人连忙跑了。
当时在场的其他人，都哈哈大笑。
当时的情境，我只要一想起来，便如在目前。近些年，我经常会想到这件事情，并不是因为牛是立眼看人高，狗是卧眼看人低，有多少道理。而是觉得“狗眼看人低”的话，虽然没有科学上的根据，却形象的概括了某种经常发生在身边的人生世态。
说到这里，我想到了读《史记》时的汉代的历史人物汲黯。汲黯是汉武帝时的人，以正直不屈而著名，他敢于当着皇帝的面痛斥他认为的小人张汤和身为宰相的公孙宏。他的真正连大名鼎鼎的汉武帝也不敢小看。据记载，大将军卫青见武帝，武帝可以在床侧接见，公孙宏见武帝，武帝甚至可以衣衫不整且不加冠，但只要汲黯请见，武帝一定会整冠接见。有一次汲黯前来见皇上，武帝当时没有戴冠，连忙躲到帐子后面。
虽然汲黯正直无私，但由于经常面折廷争，弄得武帝很没有面子，再加上他经常会直斥小人，还有就是汲黯经常有病，他虽然身为名臣，到老却得不到重用。那些很多曾经是汲黯的下属的人，都很快位居汲黯之上。汲黯虽然官瘾并不大，但也很不舒服。他便当着武帝的面发泄他的不满说“陛下用人如积薪，后来者居上”。
其实，汲黯的话，表达了他在人生世态中，看到了如前所说的“狗眼看人低”的人生世象。我所以会想到在洋工队干活时的那幕对话，同时想到了汲黯的故事，自然因为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，也深深地体会到了在这人世间，狗眼看人低的现象处处而在。
世间到处有看人低的狗眼，让人不能不嘘唏而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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